骆驼祥子的读书笔记

当前栏目:免费论文 更新时间:2019-04-15 责任编辑:秩名

 《骆驼祥子》中,“老实,规矩,要强”的祥子经受一系列致命的打击之后,变成一具懒惰、挑刺、甚至不惜出卖人命以换取金钱的行尸走肉。这一精神堕落的原因,主要来自乱兵、孙侦探、虎妞父女所代表的社会黑暗势力对祥子生命意志的摧毁;祥子堕落的过程,又是一个命运和精神两方面都向车夫群体认同的过程。这样,祥子的生命悲剧也就具有了更为普泛的典型意义。对这一悲剧充满激情的叙说,透出的是老舍温厚的人道情怀和深刻的启蒙思想。二者相互交融,构成一个具有对话性的复杂世界。而把握住老舍对祥子个人主义思想的看法、对车夫群体关系的认识,也许是进一步解读《骆驼祥子》、深入考察老舍这一思想特质的关键。 

    祥子的堕落是一个精神渐变的过程,他是一步步由“人”变成“牲口”的。但其中最关键的一个质变的点,也就是祥子作为“人”与作为“牲口’的分界点,则是小福子的死给他的打击。此前,车 

被兵抢去,祥子还是一角钱一角钱地省,想再买回车;钱被孙侦探敲去,祥子虽然无可奈何地娶了虎妞,但也没有放弃“拉车,买上自己的车”的愿望;及至虎妞死去,车再一次失去,祥子有过“就那么淡而不厌的一天天的混”的时候,但毕竟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要去找回小福子,找回幸福;但小福子死了以后,“他不再有希望,就那么迷迷忽忽的往下坠,坠入那无底的深坑。’,他从一个坚持个人奋斗的个人主义者,“变成了走兽”,不对别人负责任,也不对自己负责。既已放弃自己的生命意志,只凭本能浑浑噩噩地混着,那么他的个人主义,作为一种明确的信念,实际上也已经不复存在。这点在和阮明比较中尤为明显。“阮明知道,遇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了祥子。祥子并没作过这样的打算,可是到时候就这么作了一一出卖了阮明。”阮明才是一个具有明确个人目标的个人主义者,而祥子成天“留神在地上找,看有没有值得拾起来的烟头儿”,“他停止住思想,所以就是杀了人,他也不负什么责任”,他只是活在感性欲望中,精神一片混沌,缺乏理性,也就无所谓主义,虽然他在得过且过之中产生的盲目破坏力也可能给别人造成严重的毁坏。 

    老舍对祥子的个人主义进行正面批判的时候,却正是祥子已经没有理性信仰、谈不上有什么主义的时候,虽然在祥子彻底堕落之前,老舍对其个人主义已经有清醒的洞察。但彼时,老舍一面交代祥子的自私,一面又总是取谅解的态度说明祥子的万不得已。 

    在堕落之前,祥子的自私,与小福子的牺牲精神,与小马儿祖父年轻时的热心肠相对照,就已十分明显。虽然,祥子也仍然有对别人深切同情的另一面。比如,当小马儿祖父饿得发晕时,“他向来没有轻易撒手过一个钱,现在他觉得痛快,为这一老一少买了十个包子。”但是,小福子“为教弟弟吃饱,她得卖了自己的肉’。而祥子深爱小福子,却因为她肩负着养家的责任而离开她;即使在最美好的爱情憧‘憬中,祥子仍然想“她可以不管二强子,也可以不管两个弟弟,她必须来帮助祥子。’,小马儿祖父年轻时,“拿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作”,“跳河的,上吊的”都救过;而祥子为了买上自己的车,不惜与老弱病残者抢生意,以致于“背后跟着一片骂声”。对此,老舍进行细致的描写之后,又总是找出客观原因为祥子辩解。针对祥子爱情关系中的私心,老舍议论说“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在没有公道的世界里,穷人仗着狠心维持个人的自由,那很小很小的一点自由。’,这两句话,既有深刻的社会批判与人性洞悉内涵,也有着对穷苦人的深切同情,但以贫穷为由却太过轻松地原谅了祥子的人格缺陷。对于抢生意这一点他则宽肴地让祥子自辩说“我要不是为买车,决不能这么不要脸。”奋斗成了祥子免受质问的挡箭牌。 

 

出于对祥子积极向上奋斗精神的认同,出于对下层劳动者的深切同情,老舍在进行犀利的社会批判的同时,对祥子生命意志方面的缺点采取了较为宽容的态度,因而对祥子的“要强有什么用”的沉 

痛叹息理解有余,批判不够,只注重去抚摸其中生命无奈的伤痛,而不忍去发掘其中的人格缺陷。他只对祥子堕落的结果表示深载同情的痛恨,只对子堕落的社会原因表示满腔的愤怒,而不忍对祥子堕落过程的心理进行严酷的拷问。他深深地“哀其不幸”,而轻轻地“怒其不争”。同是下层劳动人民的同情者,老舍溢于言表的人道温情使得他与鲁迅这样冷峻的人性批判者区别开来。此中,他展现了自己的拳拳爱心,也表现出理性批判力量对慈爱之心的退却,以及退却之后不甘愿的曲折宣泄。这决定了《骆驼祥子》从根本上讲是一部社会批判小说,而它的国民性批判内涵只能退而成为一个隐性主题。 

    但是作为一名具有深刻思想穿透力的小说家,老舍在可贵的现代人道主义立场之外,从来就不甘愿放弃思想启蒙的责任。这不仅体现在他对祥子的个人主义态度宽肴之后实际还是耿耿于怀上,更体 

现在他对群体与个人辩证关系的思考上。对群体与个人关系的深刻把握,使得老舍在思想深度上远远高于一般的人道主义者,高于同时期的其他作家。 

    祥子堕落的过程是一个命运和精神都向车夫群体复归的过程。最初,他落落寡合,除个人私心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好强,不甘堕落,还想奋斗,不愿意认同一般洋车夫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生命衰颓。这里,个人与群体不相融合中,体现的主要是积极向上的人格美,是人性中的神性光辉对生物本能的超越。而当祥子认同车夫的群体意识时,却正是他精神走下坡路的时候。当他的个人奋斗遭到挫折时,他想,“以前他所看不上眼的事,现在他都觉得有些意思一一自己的路既走不通,便没法不承 认别人作得对。”这些事虽然有红白喜事中的人情往来,其中有真哭或真笑,但更多的是请烟、请酒菜、赌博这些共同泯灭灵性、麻醉精神的无聊事。祥子认可车夫间的人情意识、生活态度,并非是想借他人的长处来提升自己,而是出于对自己丧失信心之后的精神无助;在向群体看齐中,他不仅没有克服原有的个人私心,走向更高道德境界的集体主义,而是迅速下坠到丧失人生追求的精神麻木状态。“祥子完全入了辙,他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这么着,他自己觉得倒比以前舒服,别人也看他顺眼;老鸦是一边黑的,他不希望独自成为白毛儿的。”群体,哪怕纯粹是下层劳动者组成的群体,也成为人性堕落的染缸。